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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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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 章

6

撫子的車開得很穩。

新手上路的小心翼翼、外加點個人追求,本該風馳電掣的莉露姆行駛在路上竟讓人如此安心。

初春的風很柔和,帶著一點點暖意,鉆進衣領也不覺得冬天那樣凜冽。

她微微瞇起眼睛,在紅燈前停下,等待通行。

這個紅燈很長,還有四十多秒——

“哐。”

是頭盔之間磕碰的聲音。

同時後腦勺一股重力襲來,撫子下意識梗起脖子去支撐、抵抗。

……嗯?

撫子懷疑地、小心地轉動脖子,眼睛驚訝地瞪了瞪。

這家夥——

竟然坐機車上也能睡著?!

沒錯,宮侑竟然睡、著、了!

一開始他只是想閉目眼神。

可頭盔內實在暖和,沒一會兒就開始昏昏欲睡,再短暫的掙紮後……被放倒了。

除去牢牢把著背後把手的雙手,軀幹是直接失去了控制,在停車等紅燈的慣性下,終於沒抵擋住往前傾倒。

好在頭一低就磕到了撫子的後腦勺,形成一種支撐,這才沒從機車摔下來。

撫子頭一次載人,頭一次遇見這樣的狀況,混亂了幾秒。

其實要叫醒人很容易,只要敲敲頭盔,結構傳遞給頭的震感會把宮侑叫醒。

深色護目鏡看不清裏面的臉,可通過他規律起伏的呼吸,就能猜到是有睡得多麽安穩。

唔,忽然就很下不去手……

正猶豫中,機車後的轎車傳來短促地鳴笛聲。

原來是綠燈了。撫子不好停在原地,只得像剛開始那樣撐著宮侑起步,一路往家駛去。

她小心翼翼、減了一些速,卻導致宮侑睡得更熟了。

停車時翻身下來,都沒把宮侑驚醒。

撫子手忙腳亂扶住宮侑,以免後者東倒西歪、摔到水泥地上去,又從頭盔拔出他的頭。

宮侑頭發淩亂,額角還有一些細細的、悶出的汗,這樣大的動靜他竟然也沒完全清醒,只是皺著眉頭,耳朵動動,像是在循著聲音辨認位置。

地下停車場安靜又容易有回應,撫子拍拍他,控制音量道:“醒醒!”

宮侑迷迷糊糊:“好。”

撫子:“。”

“好”個什麽啦?

雙眼閉得死死的,最多睫毛顫了兩下。

撫子無語,拿頭盔往他臉上貼。

頭盔剛吹了近半小時的風,殼面又脆又冰涼,可謂喚醒睡眠的絕佳好物。

事實證明的確有效,但不多。

人是有行動能力了,但仍然是迷迷瞪瞪的,搖晃著跟在撫子後面,像是什麽人形掛件,前後左右全靠撫子指揮。

她家在高層,進電梯時還有一對母女一起。

小女孩指著對電梯角面壁思過的宮侑道:

“媽媽,為什麽這個大哥哥要對電梯壁咚?”

母親把她攔到另一個方向:“噓……!”

撫子默默地站遠了一步。

啊,平日裏都嫌電梯太快,每次上去總要耳鳴,為什麽今天會變得這麽慢呢。

終於等到回家,進門時撫子指揮道:“麻煩你,先去沙發坐一坐。”

當她把客臥收拾出來後,卻發現本該坐在沙發上的人正呼呼大睡了。

唉。

她又轉身回去,抱了一床被子鋪在宮侑身上。

至於再多的,她也做不了了。

好在這個公寓有兩衛,撫子善後好一切就回了臥室,仔細把門反鎖,然後做自己的整理清潔。

——雖然的確是她主動提議讓宮侑住進來的,但那也是情急之下之舉,防人之心不可無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,回到熟悉安全的環境後,撫子竟然也覺得疲倦發困。

連塔羅占蔔的視頻都變成助眠利器,整個人差點在浴缸裏睡著。

醒來時泡沫甚至浸到了下巴,她靠著習慣本能完成最後的洗漱——

栽在床上,一秒昏迷。

……

然後被一通電話叫醒。

“撫子——”

“太狡猾了!”

“怎麽可以這樣糊弄我?那小子到底是怎麽回事!”

“你你你你們沒有住一起吧?就算是——就算是——網戀,第一次見面也不可以哦,但是這個問題人家還是想和你深刻討論一下……”

面對電話裏傳來津美嗔怪的質問,撫子驚得一抖。

她恍然睜眼,發出懵懂迷茫的哼哼:“……唔姆?”

本還想追問的津美在另一頭捂住嘴:“kya——”

啊啊啊!太可愛了!

誰能招架得住啊!這下完全破功了。

但是不對勁,津美殘存的理智想,這時候撫子應該才做完早課,不然他也不會打電話過來。

怎麽聽起來……反而像剛睡醒的樣子?

撫子打了個哈欠。

她坐起來,話尾還有一點黏糊。

“津美,你剛才說什麽來著?——‘網戀’?”

.

一小時後,撫子穿戴整齊,走出臥室。

主臥分布在走廊最盡頭的那一間,保持了一定的私密性,撫子要經過整個走廊,才能窺見客廳的一角。

這一角恰巧能看見長沙發,本應在那上面睡著的人不見了,被子被疊好放在一旁。

撫子一楞,去找宮侑的行蹤。

客廳裏空無一人,卻聽到與其相連的陽臺有說話的聲音。

“都說了不是傳銷詐騙了。”

“阿治你真的有點異常嘮叨是不是吃錯藥了啦!”

“……總之記得把我的衣服寄過來,不準告訴媽,就說我在集訓——餵?餵!餵?!”

陽臺與客廳是用磨砂推拉門隔開的,隨著磨砂玻璃上的人影漸近,宮侑拉開門,嘴裏念念有詞。

“竟然還敢掛我電話可惡——”

他擡頭,與待在原地的撫子打了個照面。

撫子有些尷尬,“早上好。”

她不是故意偷聽,只怪那幾扇推拉門唯一的功能就是防塵,就算全部關上,也就是讓外面的聲音模糊了點兒。

宮侑:“……早。”

很明顯,他也意識到了這裏不隔音的事實。

好不容易和諧的氣氛又開始凝滯了。

撫子率先打破膠著,直奔客廳後面的開放廚房。她沒有靠近沙發的區域——有人在這裏睡過一夜,那麽這附近的範圍都會變得“私人化”,撫子無意去打擾宮侑暫時的私人領域。

最重要的,要是再撞見什麽令人尷尬的東西……那更加難堪。

“應該還沒吃早飯吧?”撫子打開冰箱,“無糖麥麩質,運動員應該可以吃,如果你不介意的話。”

宮侑:“不介意。”

“昨天休息得怎麽樣?”

宮侑:“還不錯……?”

宮侑欲言又止,回憶起昨天坐上機車之後。

在人家車上睡著、還一路打瞌睡什麽的,真是太丟臉了。

宮侑耳朵都在發熱,天知道他美美睡一覺之後發現周圍的陌生環境,腦子直接宕機。

整整過了半小時,宮侑才理清昨天到底是怎麽回事,總的來說,就是各方面的DEBUFF疊在一起爆發了——

來東京之前,他三天兩夜沒有合眼,一邊要準備和俱樂部最後的簽約事宜,一邊要處理那些未來的命運片段;

來東京之後,要撫子相信這件事也不輕松,還得去應付她的經紀人;

當然,最大的功臣還得屬那盒壽司。

沒錯,因為米飯極其紮實,宮侑他吃完後就暈、碳、了。

黑咖還未到位,血糖明顯飆升,頭盔一捂,隔音又溫暖,想不困都難。

好吧,可能還有有些信任原因……

宮侑看著撫子的背影,他們和經紀人鬧了一通,讓他的神經徹底松懈了。

巖瀨撫子是個很“成熟”的人。

這個成熟的形容放在待人處事之上或許更貼切。

看似是把宮侑扔在沙發一晚,實際上她在茶幾上留了紙條,在客衛準備了新的毛巾牙刷拖鞋,和單獨包裝的小面包。

她的體貼把宮侑的尷尬消減不少,就像今早晨主動提起話題一樣。

這是與昨天不太相同的另一面,宮侑想,卻又更貼合他記憶中的那一面。

“總之,多謝你了。”

宮侑幹巴巴地說。

“舉手之勞,”撫子把速食早餐放在島臺,示意宮侑來享有,“想想也知道你很累了,特別是有關我的事情。”

順帶一提,宮侑從兵庫帶過來的白色薔薇也被安置在上面,撫子昨天第一次回家找書簽時就把它放在細長的小花瓶裏,用水養著。

過去一夜,薔薇沒有枯萎的跡象,還很鮮嫩。

撫子絲滑地進行下一話題:“剛才和你打電話的,是家裏的人麽?”

“咳、咳咳,”宮侑像是被突然襲擊,嗆了兩聲,“那家夥啊,我弟弟。”

撫子:“看起來你們感情不錯,還很關心你。”

“你不都是聽見了麽,”宮侑話裏煩悶,可又帶著點對待親人的親昵,“明明是在給我添堵。”

他和宮治就是在吵吵鬧鬧裏長大的,說起來,還真因為巖瀨撫子的事幹過架。

因為宮侑當時隔三差五去弓道場偷看撫子,從來沒有帶上宮治。

雙子之間總是矛盾又和諧,整天互懟卻密不可分,這也是為什麽後來得知宮治不再打排球後,宮侑瞬間無法接受。

所以那時候在宮治眼裏,敏感地察覺到這個雙胞胎兄弟——鬼鬼祟祟,肯定有什麽瞞著他!

宮侑:告訴你還得了?那不就是往你手上送把柄嗎!

但真相只會遲到,不會缺席,宮治最後還是知道了真相,並且在兄弟被拒絕的那一天,看著他滿臉失敗一不小心笑出了聲。

事後據宮家回憶,那真是本年度最雞飛狗跳的一次兄弟互毆。

……不過也很好地讓他忘記失戀的悲傷就是了。

滿打滿算,宮侑昨天也就吃了幾個面包和那盒油豆腐壽司,到現在已經很餓了,哪怕是無糖麥麩質(比處理過的麥片口感更粗糲的那一種)他也吃得很香。

撫子也差不多。

但她今天起得有些晚,過了以往早餐的飯點,反而不覺得餓。

她撐著下巴,用勺子在碗裏劃著圈。

“sa、mu,”她輕輕地拼讀,“osamu?治?”

“那‘侑’的atsumu……家裏的人是稱呼你‘tsumu’嗎?阿侑?”

宮侑再次被嗆到。

被曾經的初戀如此親昵的稱呼還是頭一次,但他除了一丟丟小騷動,更多的是汗毛直立。

再看她眼神,沒錯了,一定是謀劃著什麽。

他端起碗,下意識上半身往後仰一點,上下打量警惕道:“是啦,你想幹嘛?”

撫子擠擠眼睛,就像是笑瞇瞇那樣。

狐貍一樣很狡猾的樣子。

她說:“我不想告訴任何人關於拯救命運的事,特別是津美。”

自己的秘密也好,不想連累別人為她擔心也好。

“所以一直在思考怎麽合理化你的存在,本來感覺很棘手,不過津美剛才給我打了電話,對我們兩個的關系似乎有些誤解。”

宮侑:“誤解?”

“好像覺得我們是網戀奔現、當場吵架完又覆合的青春笨蛋情侶。”

撫子越說到後面,越兜不住笑意。

宮侑:“???”

“挺好的借口,對吧?”撫子終於顯露目的,“不管是什麽問題,都能拿它搪塞過去。”

還真是。

宮侑是憑空冒出來的人,而撫子搬去東京已經很久了,在她有意隱瞞的情況下,找不到兩個人的任何相交點,而且感覺互相了解也不是很深,會有不知道的地方,也會有矛盾。

如果是網友的話,就好解釋了。

“看你的表情,應該也不排斥吧。”

宮侑聽見這句話,整個人反應過來。

不對,怎麽就順著她的思路走了呢!

撫子一錘定音:“那就先這樣。”

“演戲就要做全套,”撫子說,“稱呼也要改改,叫你‘阿侑’正好,當然,你也要叫我‘撫子’。”

“請多指教啦……阿侑。”

宮侑:“……”

被撫子這麽溫柔地稱呼著,就想好像有一條電流從脊骨直沖至額頭。

他連耳朵都有點發麻,嘴巴不自覺用力抿著,心跳也有些加快。

很緊張、很荒謬,帶著一點被戲弄的羞怒,宮侑心緒起起伏伏,最終還是沒和昨天一樣故意反嗆。

終究是記憶中殘存的一小道白色月光占了上風,宮侑覺得口舌幹澀,他遲疑地叫出了那個以前琢磨過很多次的名字。

“我知道了,撫、撫子。”

撫子,nadeshiko。

比“巖瀨”還要多一個音節,真不習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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